得益于历史上各领域不良贷款的轮流暴露出清和非信贷领域不良资产的基本出清，当前银行整体资产质量和业绩表现仍保持稳定，甚至还能通过拨备平滑利润。2025年或是此轮银行业绩下行周期的尾声，预计2026年行业基本面将有所改善。

本刊特约 方斐/文

近年来，银行整体资产质量仍保持稳定，利润表似乎也没受到宏观环境影响，甚至还能通过拨备平滑利润。拉长时间周期来看，当前银行资产质量的稳定主要得益于历史上各领域不良贷款的轮流暴露出清。

在过去15年中，银行持续进行不良出清，从小微贷款、制造业及批零行业贷款到后来的房地产开发贷、城投贷款，再到当前的零售贷款。中国银行业的不良暴露分摊在较长时期内，而且是不同领域轮流暴露而非集中爆发，对银行报表的影响被摊薄，以此实现了资产风险的软着陆。

在不良贷款轮流暴露出清的同时，银行主动调整贷款结构也降低了资产风险。在银行风险暴露过程中，银行会通过调整贷款结构应对风险。比如在制造业及批零行业贷款不良快速上升时，银行压降了这两个行业的贷款占比。

不良贷款暴露对利润表的影响较小得益于银行未雨绸缪、削峰填谷的操作。在过去十年多时间里，银行多数年份都在超额计提拨备，这为银行维持利润稳定增添了两道屏障。一是当不良生成率上升时，在财务上首先体现为超额计提力度的减弱而非拨备计提的增加，从而不会对利润表产生影响；二是历史累积下来的存量拨备可以用于“卯吃寅粮”，减轻当下的拨备计提压力。

此外，银行非信贷领域的不良资产也经历了出清。非信贷领域的不良资产包括表内非标、ABS、信用债以及资管新规前表外理财等领域的不良资产，要么经历了风险出清，要么占比已经很小，对银行未来整体风险影响有限。目前，非信贷减值损失相对贷款减值损失 的比例已经降至历史低位。

值得注意的是，目前上市银行整体的不良生成率边际稳定，但纵向比较来看，近几年上市银行整体不良生成率在0.7%左右，仍处于较高水平，只是比2015年的峰值有所回落，并非完全没有资产质量压力。

从微观上看，不同银行之间资产质量压力、拨备计提压力、存量拨备的利润维持能力、存量拨备重组情况等表现分化。综合来看，国有大行及一些城商行在资产质量和拨备压力方面表现相对更好。

国信证券认为，2025年是此轮银行业绩下行周期的尾声，预计2026年行业基本面将有所改善。

银行风险化解已持续约15年

以2011年作为本轮不良暴露与出清的起点，银行风险化解已经持续了约15年。将2011年视为本轮资产风险暴露的起点有两方面的考虑。

第一，尽管银行不良率从2013年才开始上升，但不良率还受到核销转出等因素的影响，对资产质量的边际变化反应较为迟钝。从不良生成率看，2010年，上市银行整体不良生成率一度为负值，说明当时银行整体没有资产质量压力。2011年，行业不良生成率转为正值，之后一路攀升并在2015年达到顶峰，之后下降但一直维持在较高水平。

第二，从经济背景来看，2010年，房地产政策收紧且央行收紧货币政策，2011年房地产调控效果显现，中国房地产固定资产投资增速开始回落，此后增速下了一个台阶。房地产投资增速回落影响宏观总需求，制造业出现产能过剩问题，导致后续制造业等行业不良 暴露。

从制造业与批零行业来看，不良已经出清。2011年之后，制造业与批零行业是不良首先暴露和出清的行业。制造业与批发零售行业有一定的关联，后者很多情况下是前者的流通环节。产能过剩导致制造业企业竞争加剧、经营困难，随之而来的是偿债能力下滑、不良增加，其上下游行业“一损俱损”，这一时期上游采矿业、中游制造业、下游批零行业的不良率都在上升。

除小微企业风险暴露之外，启动于2015年左右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也使存在过剩或落后产能的中上游重化工行业的大中型企业开始退出，进而导致银行风险暴露。这些中上游行业和小微企业一样，大多分布在制造业和批零行业，因此，不管是大中型企业贷款还是小微企业贷款，其风险暴露交织在一起，基于此，很难在报表数据上将上述两波风险进行区分，仅能从行业维度进行分析。

从不良率来看，上市银行制造业、批零行业不良率在2012年之后持续上升，其中，批零行业不良率在2016年达到峰值7.79%，制造业不良率在2018年达到峰值6.12%，截至2023年年末，这两个行业的不良率回落至2010年水平附近。

需要说明的是，由于采矿业贷款规模不大，没有统计全行业数据，不过，从工商银行披露的数据来看，其采矿业不良率从2013年开始上升，2019年达到峰值，目前已经降至较低水平。

需要注意的是，从不良率走势的斜率来看，很明显2014-2015年是这两个行业不良率快速上升的两年，其中，2015年也是上市银行整体不良生成率最高的一年。2016年之后，随着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等政策的见效，伴随着经济复苏，上市银行不良生成率回落，制造业和批零行业不良率因滞后于不良生成率还在惯性上升，但上升速度明显放缓，之后逐步回落，从而实现风险出清。

另一个重点行业房地产行业不良率见顶回落。2021年开始房地产行业风险暴露，目前边际生成已经过峰，但尚未完全出清。房地产开发贷的不良率一直以来都处于较低水平，2020年以前不良率都不超过1.4%。2021年之后房地产行业信用事件频发，上市银行房地产对公贷款不良率快速上升，2023年达到峰值4.42%，而后有所回落，但目前仍处于较高水平，尚未完全出清。

国信证券认为，房地产对公贷款的不良生成率峰值应该在2022年，主要有以下两个理由：一是房地产对公贷款不良率上升的斜率在2023年明显降低且不良率绝对值在2024年也出现下降；二是根据招商银行披露数据测算显示，其房地产对公贷款的不良生成率在2022年大幅上升至3.44%，2023年则降至2.33%。

实际上，房地产对公贷款风险对银行整体贷款风险影响相对较小。房地产企业融资更多依赖预售款、经营性负债等方式，且2016年首次提出“房住不炒”之后，银行也有意识地收缩了房地产对公贷款的投放，因此，房地产对公贷款规模并不大，房地产风险暴露对银行整体不良生成率的影响相对较小，这也是房地产风险快速暴露时银行不良生成率没有大幅上升的主要原因。

在2020年年末房地产风险暴露前，上市银行房地产对公贷款占贷款总额的比重仅为6%，即便假设上市银行所投企业债和非标中一半投向房地产企业，则2020年年末这一广义口径下的房地产对公贷款占比也仅有11%，远低于2010年年末制造业与批零行业风险暴露前24%的占比。

主动调整贷款结构和通过拨备计提应对风险

影响银行整体资产风险水平的，除了各行业的风险，也要看各行业的贷款投放占比，银行在风险暴露过程中会主动调整贷款结构来降低风险。从贷款结构变化来看，在制造业和批零行业风险暴露之后，银行降低了这两个行业的贷款配置，将信贷资源投向低风险的个人贷款领域，包括个人住房贷款和个人消费贷款、信用卡贷款等。

不过，银行在贷款结构调整上行动有所滞后，制造业和批零行业贷款占比明显压降是从 2014年才开始的，而贷款结构调整的过程大约发生在2014-2020 年，与贷款结构调整同时发生的是银行纷纷提出要进行“零售转型”。

当然，银行贷款结构的调整有时候也并非主动为之，而是受需求、政策等因素的影响。比如2021年之后住房贷款需求减少、提前还款增加，银行个人住房贷款占比明显回落。政策因素也会影响银行的贷款结构，比如近几年对普惠贷款的政策支持推动了个人经营性贷款占比的提升。

此外，也不是每次信贷结构调整都是成功的，有时候调整也会带来负面影响，比如前面提到的“零售转型”可能是合理的选择，但前几年行业中大量的银行扎堆进行个人贷款投放时，反倒加重了个人客户的杠杆水平，为后续的零售贷款风险暴露埋下了隐患。

银行还有一个应对资产风险的方式，即通过拨备可以减轻不良暴露对净利润的影响。从不良暴露到影响利润需要经过一个环节，即拨备计提。拨备计提的多少受主观判断影响较大，因此，在景气度高时多计提拨备，在景气度低时少计提拨备，就能够削峰填谷、平滑利润，从而减轻不良贷款暴露对银行净利润的影响，这是银行能够实现净利润稳定增长的重要原因。

通过拨备计提平滑利润可以分为两个层面：第一，从边际上看，银行平时可以超额计提拨备以做低净利润，当不良暴露时则减少超额计提力度，这样不需要消耗存量拨备就可以实现利润平滑。第二，如果压力实在太大，可以大幅减少拨备计提，通过消耗存量拨备来实现利润平滑，但存量拨备是有限的，因此，这种操作比较适合一次性出清，不具备长期可持续性。

银行通过降低新增拨备的超额计提力度可以减少不良生成对利润表的影响，但目前上市银行整体超额计提幅度已经不高。从边际上来看，2012年及之前不良生成率很低，因此，银行拨备超额计提幅度很大。但即便2013年之后不良生成率攀升，迄今为止的十几年中，大部分年份上市银行整体仍然是超额计提拨备的。

当不良生成压力较大时，银行通过降低超额计提的力度就可以平滑利润（如2022-2023年），而不需要消耗存量拨备。当然，如果不良生成压力确实过大，银行拨备计提也可能会出现缺口，即“贷款减值损失/不良生成”低于100%，这时候银行实际上是在消耗存量拨备来平滑利润。2022年以来，上市银行超额计提力度降低，通过新增拨备平滑利润的空间收窄，目前拨备水平已经不算富余。

此外，银行还可通过消耗存量拨备维持利润稳定，目前，上市银行存量拨备处于历史中间水平。对于存量拨备的衡量，有拨备覆盖率和拨贷比这两个常用指标，其中，拨贷比的好处是比拨备覆盖率更稳定、调节空间小，能够直接反映银行当前为全部贷款预提了多少损失，但该指标未考虑不良的情况，即当不良率增加时，拨贷比的提升并不一定意味着损失准备变得更加充分了，因此，还要结合拨备覆盖率指标来观察拨备充足情况。当然，我们也可以用“超额拨贷比”（“超额拨贷比=(贷款损失准备-不良贷款)÷贷款总额”）来衡量风险调整后的拨备充足情况。目前，上市银行拨贷比、拨备覆盖率、超额拨贷比均处于历史中间水平。

当前存量拨备有助于未来几年上市银行整体净利润保持稳定。国信证券根据历史数据测算得出，上市银行整体存量拨备应该还可以释放至少8000亿元净利润。这意味着如果我们按照中性偏悲观的假设测算，比如假设未来几年上市银行整体每年收入增速为0，贷款每年增长8%且不良生成率不变、非信贷减值损失增速与贷款减值损失增速相同（相当于假设资产减值损失每年增长8%），除减值损失外的其他成本及营业外净收支占收入的比例保持不变，所得税率不变，则这些存量拨备足够上市银行整体保持约四年净利润不减少。

非信贷不良资产影响有限

对银行而言，除了贷款风险外，还有非信贷资产风险，其风险要么已经出清，要么规模不大，对银行整体风险影响有限。银行在非信贷领域承担信用风险的资产主要是表内的 非标、ABS、企业债，以及资管新规前表外理财所投资产。

2012年之后，银行通过表内非标的形式变相投放贷款，但2017年“三三四十”监管之后非标规模持续压降。截至2025年6月末，上市银行非标资产相对贷款的比例仅有1.4%，规模已经很小，可以视为已经出清。

截至2025年6月末，表内ABS相对贷款的比例仅有0.9%且一直以来都不高，对银行整体资产质量影响有限。

企业债相对贷款的比例稍高但也不算大，仅有4.1%。企业债评级一般都较高且一般以城投债居多，风险较低。

资管新规前银行理财因刚性兑付而承担信用风险，这些风险在资管新规后转入表内进行了处置，比如招商银行披露其在2020-2021年共为回表理财资产计提减值231亿元。2021年年底资管新规过渡期结束后，银行理财已进入全面净值化时代。

随着承担信用风险的非信贷资产占比下降以及资管新规前理财风险资产回表处置结束，目前非信贷资产减值损失相较贷款减值损失的比例已经明显降低。

(作者系资深投资人士。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刊立场。）

本文刊于10月18日出版的《证券市场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