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2025年全球经济：五大关键词折射困境与前景

站在2025年末回望，这一年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全球地缘政治摩擦和关税壁垒撕裂了旧有全球化秩序，同时AI技术驱动生产力试图架起新的增长桥梁。不容忽视的大国单边主义与多场地区冲突，使得全球经济增速放缓、贸易体系碎片化，各国转向以安全和韧性为核心的产业竞争。西方优势、全球化产供链、贸易多边主义、美元信用等众多国际经济秩序之“锚”正日渐松弛，新秩序有待从混沌和博弈中“分娩”出来。

通过分析2025年的5个关键词，我们可以看到全球经济面临的困境，预测2026年走向。

这是在美国洛杉矶港拍摄的集装箱和卡车。新华社发（邱晨/摄）

关税风暴

全球产业链合作陷入碎片化

“特朗普冲击”可能是2025年全球经济遇到的最大挑战。

2025年，随着美国总统特朗普重返白宫且重启并加码关税政策，在4月2日以缩小美国贸易逆差、推动制造业和投资回流为由，宣布对所有进口商品实施10%基准关税，并对特定国家征收不同税率的“对等关税”，近一年来贸易保护主义从口号变成了全球众多国家面前实实在在的税单和长期交易成本。美国对进口商品征收的平均有效关税税率已达到1934年以来的最高水平，自由、开放的国际经济秩序遭受破坏。

在这场全球关税危机当中，中国坚持反制斗争与磋商谈判两手准备，取得重大成果：10月30日，中美两国元首在韩国釜山会晤，同意加强经贸、能源等领域合作，中美暂停贸易战。美方取消针对中国商品加征的10%所谓“芬太尼关税”，对中国商品加征的24%“对等关税”继续暂停1年，中方相应调整针对美方关税的反制措施。

2025年，中国以电动汽车、锂电池、光伏为代表的“新三样”出口额逆势大幅增长，但欧盟和美国却以此为由，相继对中国电动汽车加征临时反补贴税或采取进口限制措施。在当代全球化竞争和国家竞赛日趋激烈的背景下，“新发展主义”思潮在西方发达经济体中暗流涌动，重新审视政府在促进产业和经济发展、提高国家实力和经济竞争力中的作用。“让美国再次伟大”（MAGA）、制造业回流、移民限制，以及保护主义上升、贸易战、脱钩断链、强化管制、各类制裁、长臂管辖等大量国际干涉，都是国家发展主义思潮的表现，也给中国及相关国家带来巨大压力和挑战。

2025年，以世界贸易组织为核心的全球多边贸易体系进一步空心化。虽然以中、美、欧为代表的地区内产业链合作显著加强，但全球产业链合作开始陷入碎片化。充满不确定性的国际贸易形势令上半年全球航运价格剧烈波动，还促使跨国企业加速“中国+1”和本土化布局，全球贸易可能永久性地重新布局，从而导致全球效率受损。继美国举起关税大棒之后，不少国家纷纷效仿，必将深度影响全球贸易、能源、投资、技术流向。

AI上位

技术革命治理隐忧浮现

2025年，全球科技公司和投资者向AI（人工智能）行业注入海量资金。据科技业调查公司顾能（Gartner）统计，2025年AI相关支出预计约1.5万亿美元，2026年则有可能达到2万亿美元。2025年，AI芯片大厂英伟达市值一度冲破5万亿美元大关，在数据中心和OpenAI上投入巨资的微软市值突破了4万亿美元。

2025年是AI的“大模型之年”“应用之年”。2月，中国DeepSeek大模型横空出世，实现海外替代，被认为是中国AI发展的里程碑。同时，AI智能体这一年开始从概念到落地大规模商业场景，真正替代了部分初级白领工作。AI的影响已覆盖运营、内容、供应链与销售等各个环节。《2025未来就业报告》指出，人工智能已成为颠覆就业市场的关键因素。生成式AI既会创造岗位，预计到2030年新增1.7亿个岗位；也会淘汰岗位，9200万个岗位将被自动化所取代。

2025年，加速的技术革命所产生的影响从科技和经济领域延伸至就业、地缘政治与制度治理领域。AI除了投资“泡沫化”担忧，还被质疑助长错误信息传播，2025年围绕AI产生的版权诉讼暴增。围绕AI发展、应用和安全治理的国际竞争日趋激烈，中国和美国以各自优势居于领先位置，欧洲也希望占有一席之地。11月20日，中国、美国、欧盟等128个成员国通过了《人工智能临界能力控制框架条约》，核心内容包括要求所有高级AI系统必须嵌入物理隔离的“全球熔断开关”、禁止开发具有“递归自我改进能力”且无人工干预机制的系统。

金价暴涨

美元信用动摇

2025年，在美元信用动摇和地缘冲突不断的背景下，各国央行购金潮与民间避险需求共振，黄金成为“避风港”，金价屡创新高。10月，全球黄金价格突破4000美元每盎司，成为折射全球货币体系信任危机的一面镜子。

2025年最确定性的趋势就是全球无风险资产的重新定价。长期以来，全球对美国国债的持续需求和美元在国际结算中的主导地位，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市场对美国财政可持续性的敏感性。但当前全球金融体系进入“美元相对收缩、避险再锚定”的调整周期，全球资本市场的长期投资者已在重估美元资产的风险收益比。

美债收益率在2025年并未如预期般顺畅下行，反而因为对长期通胀和债务赤字的担忧而反复震荡。“借短买长”的策略在2025年屡屡受挫，现金管理类资产反而成了香饽饽。美债作为全球金融体系“无风险资产基准”的锚定地位一旦变动，将通过估值体系、抵押品体系与风险定价体系外溢，全球资本市场难免将重构信用等级与流动性预期。

什么东西才是“安全”的？当这一结论还不明确时，流动性紧缩、风险溢价上行，全球宏观流动性与金融稳定性将同步承压。拥有较强外汇储备与本币资产市场的国家有可能成为全球产业链重组与外资布局的首选地带。

2025年，二战以来建立的“石油-美元”体系出现了结构性松动的迹象。2月，沙特、阿联酋、巴西、中国及南非的财政与央行负责人达成一项历史性谅解备忘录，同意建立基于一篮子大宗商品的跨境结算试验机制。首笔试验交易于10月11日完成：沙特阿美向中国石化出口的200万桶原油，其中30%以人民币结算，40%以沙特里亚尔结算，剩余30%则以中国提供的“绿色电力服务包”进行抵扣。这意味着结算去美元化从“口号和尝试”进入了“实质和多元”阶段。英国《金融时报》评论称，这是石油美元体系50年来首次出现非临时性的替代方案测试。

美联储降息

公共政策执行遇困境

2025年，贸易政策的不确定性使得全球信任机制有趋于瓦解的态势，将资本市场推向了非理性周期，各类公共政策面临更大的执行困境。

美联储降息终于在2025下半年实质性开启，于9月、10月、12月连续3次降息，累计降息75个基点。但市场并未普涨狂欢，特朗普2025年上台后的一系列政策巨变给美联储的决策带来了巨大困难。对等关税放大了美国经济季度间的波动性，一季度美国经济意外收缩，出口部门和库存受“抢出口”的明显干扰；二季度美国经济强劲反弹，通胀预期升高，也使今年的首次降息一拖再拖。到了临近年末，关税对美国通胀的影响不及预期，联邦政府停摆拖累失业率超预期升高，才促使美联储最终选择转向鸽派。特朗普12月17日表示，下一任美联储主席提名人选即将在2026年1月初揭晓，且这名候选人会支持“大幅”降低利率。

2025年下半年，美欧日等主要经济体财政和货币等宏观政策工具空间渐趋耗尽，在面对地缘政治的撕裂、债务水平的抬升与通胀黏性的顽固时暴露出结构性困境。随着高额公共债务与长期财政赤字的积压，在利率高位滞留、再融资压力剧增的背景下，财政整顿对多数经济体来说可行性与承受力面临严峻考验；在贸易政策扰动和供给链错配影响下，部分国家虽已进入降息周期，但在高债务、高风险溢价与信心不足的制约下，货币宽松对实体经济的拉动效果有限。

同时，IMF（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财政监测报告中强调，高利率叠加疫情后债务累积，许多新兴与低收入经济体融资成本超过潜在增长率，债务可持续性和财政收缩成为普遍难题。

稳定币“出圈”

全球数字货币进入竞赛元年

2025年，通过稳定币的跨境汇款规模突破5万亿美元，部分取代了传统代理银行的功能，数字货币从“边缘实验”正式迈入“金融基础设施”范畴。美国、欧盟、新加坡等主要经济体出台全面稳定币监管法案，要求发行人持有足额储备金并接受定期审计，为机构大规模入场扫清障碍。摩根大通、花旗等推出合规稳定币，用于跨境结算和证券交易；苹果、谷歌等通过数字钱包整合稳定币支付；Visa、Swift的跨境网络接入稳定币实时结算，成本降低超70%。

随着更多国家出台明朗的监管框架以及传统金融机构的深度介入，加密资产进一步褪去“极客”色彩，成为机构资产配置的标准组件。在特朗普关税战背景下，一些分析认为央行数字货币与区域支付系统有望在一定程度上缓和美元主导体系下的制裁与关税冲击。数字货币成为2025年全球金融政策讨论热点之一，货币主权、金融稳定性与隐私权是重点问题。

面对挑战，主要经济体加速了央行数字货币（CBDC）的研发。美联储在9月宣布启动“联邦储备数字美元”试点，重点设计批发领域和跨境支付功能。欧洲央行数字欧元项目也进入最后测试阶段。中国数字人民币也开始跨境试点，探索合规互操作。国际清算银行的年终报告显示，全球已有78%的央行正在积极研发CBDC，2025年因此被称为“CBDC竞赛元年”。

来源：中国发展改革

作者: 季晓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