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强韧性：农食系统转型与中国启示

编者按

为更好了解国际理论前沿和有价值观点、提升政策研究和决策咨询工作能力和水平，2023年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启动国际合作开放研究平台建设，机制性邀请国际一流专家学者来访，与中心主要负责人、相关负责人、有关研究部门深入交流研讨。两年多来，已有六十多位国际知名专家学者、外国政府前官员、国际经济组织官员或前官员受邀来访中心，就中国经济和世界经济中的重要问题分享观察见解和研究思考。这些跨越国界、充满智慧的真知灼见，不仅能为中国发展提供镜鉴，也为世界理解中国打开了新的窗口。为将这些前沿思想分享给业界及企业，中国经济时报自2025年9月22日起开设“全球观·中国策”版面，聚焦前沿理论与学术观点，以深度报道架起中外思想者对话的桥梁。本期聚焦“增强韧性：农食系统转型与中国启示”，以美国康奈尔大学教授、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克里斯托弗·巴雷特近期在国研中心国际合作开放研究平台学术讲座上的主要观点及与专家的对话，探讨“十五五”时期如何走出一条具有韧性的农食系统转型与中国发展之路。

深度对话

——访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经济研究部副部长程郁

■中国经济时报记者 王晶晶

粮食安全是国之大者。近日，美国康奈尔大学教授、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克里斯托弗·巴雷特（Christopher B.Barrett）在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国际合作开放研究平台作题为《在农食系统转型中提高农村发展韧性及对中国的启示》的学术讲座时将“发展韧性”定义为抵御冲击和压力的能力，这一观点与中国“十五五”规划建议中增强粮食、能源、产业链等“韧性”和“安全性”的导向高度契合。

当前，我国农业发展正面临自然与市场双重风险叠加的挑战，如何以系统思维构建多维度韧性评价框架、跳出短期补贴路径依赖以增强农食系统长期韧性，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对此，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农村经济研究部副部长程郁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专访时进行了深入解读并提出对策建议。

生产、供应、组织等多维协同构建农食系统韧性评价框架

中国经济时报：从系统思维出发，应如何构建一个涵盖农业生产韧性、社区组织韧性、供应链韧性的多维度综合评价框架？

程郁：韧性是抵御压力、承受冲击、缓解不利影响的能力，即在受到冲击后能够较快恢复至事前状态。农业面临自然和市场双重风险，保障粮食安全尤其需要增强农食系统供应链韧性。农食系统是一个涵盖生产、流通、贸易、消费全链条，包括小农户、合作社、经销商、加工商等多元化经营主体，生产、生态、生计相互交织的复杂系统，对其韧性评价必须综合考量，核心是评价农食系统在风险冲击下的动态调整适应能力。在生产上，需要考虑生产适应性、资源环境承载力、生态循环链的畅通性、抗逆适应能力、生产结构与需求的适配性、防灾减灾能力、农业保险保障等。在供应上，需要考虑仓储物流设施完备性、运销安全性和时效性、市场稳定性、区域均衡性、应急保供能力、进出口调节等。在产业组织方式上，需要考虑产业体系完备度、产业链上下游协同、产业融合发展、利益联结机制、产业集中度等。此外，还需要高度关注小农户的生计保障和生产复原力，农户人力资本、资金和技术能力、家庭收入安全、低收入人口的食物安全、社会保障等。

小农户是农村经济韧性建设的关键抓手

中国经济时报：当前小农户仍是我国农业生产的主体，在构建农村经济多维度韧性的过程中，如何破解小农户规模小、议价能力弱的难题，让小农户有效融入韧性建设的各个环节？

程郁：小农户是构建农村经济韧性必须考虑的重点，不仅是因为其应对风险的能力弱，而且小农户在维护农业供应链安全和生态安全方面具有特殊的作用。小农户分散的生产方式有利于本地化资源的利用，在外购生产资料供应出现风险时有更强的生产韧性。比如，在养殖方面，小农户利用本地化饲料原料可以节约粮食，分散化的养殖有利于粪污的环境消纳、防范疫病集中暴发、改善动物福利和提升品质。提升小农户发展的韧性就能提高整个农村经济发展的韧性，重点是要支持小农户能力提升、推动其融入现代化农业产业链和完善利益联结机制。支持小农户升级生产设施，提高病虫害、疫病等防控能力，开发适应农户生产习惯的先进技术和便利化利用生产资料，重点围绕小农户实施困难、掌控不好、规模不经济的环节提供便捷高效的社会化服务。发挥小农户在生产环节、企业在技术和营销环节各自优势，促进企业和农户合理分工协作，鼓励企业与农户签订长期订单，规范企业与农户的合同及收购定价。推进合作社高质量发展，让农户实质参与决策、获得服务、分享收益，让合作社真正成为农民所有、农民所用、农民所享的组织。通过合作社提高农户组织化程度，与市场对接、与企业谈判议价的能力，通过合作社聚集资源、积累资产，以资源性资产和经营性资产参股企业，分享企业二三产业价值增值收益。

四措并举 增强农食系统韧性

中国经济时报：在政策设计上，如何跳出对短期产量或收入进行直接补贴的路径依赖，通过对生态农业的投资、对乡土品种的保护、对农村中小型仓储冷链设施的支持等，系统提升整个农食系统的长期韧性？

程郁：气候变化、资源环境约束、农产品比较优势下降、贸易摩擦等对我国保障粮食安全带来巨大挑战，我国农业生产和农产品消费也正在发生结构性变化，增强农食系统韧性需要在应对多重挑战的同时推进朝更好满足消费需求、更可持续发展、更加优质高效方向转型。

一是必须夯实农业生产基础。针对耕地质量下降、水资源约束增强、生物多样性丧失等风险，应以资源承载力为基础优化产能布局，着力提高农业资源利用效率，研发推广生产生态协同增效技术，推进合理轮作和种养结合的生态循环农业发展。针对气候变化、气象灾害风险，应加强农田基础设施建设、提升灌排能力，培育抗旱、耐热、耐涝等抗逆性强的品种，提高气象灾害预警和应急救灾能力。

二是增强供应链的安全性稳定性。合理规划上下游产业链和物流基础设施布局，补齐生鲜农产品冷链物流短板，完善供需信息收集发布、产销对接机制，鼓励主产区与主销区建立长期稳定的合作关系。完善产地初加工设施，提高对供需的调节能力，推动大城市在周边建立“菜篮子”保供基地。合理确定储备规模，完善吞吐调节机制，发挥好应急保供和平抑市场波动的作用。实施农产品进口战略，降低对单一品种、单一国家、单一物流通道的依赖。

三是促进经营模式创新。抓住新技术变革机遇、适应需求新变化，加强新技能培训、新要素和新服务供给，培育新型经营主体和新型产业体系，推动发展新产业新业态，推进农业支持政策、投融资制度、农村土地制度等配套改革。针对成本劣势导致的农产品比较优势下降的问题，应立足特色资源禀赋，建立强化特色优势的生产标准规范，以标准化建设促进生产提效、产品提质和生态功能提升，通过特色产品品牌、地理标志品牌、区域品牌等的联合打造，树立新的差异化新优势和质量效益竞争力。针对农业比较收益下降、农业生产在农食价值链中的比例下降的趋势，支持家庭农场联合组建合作社，扶持合作社创办或入股企业发展精深加工、品牌营销，推动产加销、农文旅融合发展，延长产业链、提升价值链。健全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开发农业农村多种功能、多元价值。

四是健全农业安全保障网。提高重要农产品农业保险覆盖面和保障水平，实现精准理赔、及时理赔，推进生产性资产抵押融资、供应链融资等金融创新，增强农业维持和扩大再生产能力。加强对农村低收入人口监测和精准帮扶，做好民生兜底保障，及时解决群众的生活困难问题。

总 监 制丨王列军 车海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