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克“火星移民”愿景背后：近十年超600起员工受伤，甚至有人悄然死去
“SpaceX会在未来三到四年内，将航天器送上火星。”在上月初于阿塞拜疆举行的第74届国际宇航大会上，SpaceX创始人马斯克通过视频会议提出了这一设想。
马斯克一直执着于“火星移民”，其创办的SpaceX也一直在为这个目标而奋斗。不过据英国最近一项调查显示，在马斯克寻求快速“奔向火星”的背后，SpaceX的一些员工正在为此付出沉重代价——仅在2022年，SpaceX布朗斯维尔基地的工人受伤率是航天工业平均水平的6倍。
▲马斯克一直执着于“火星移民”
按照SpaceX前工程师汤姆·莫林的话说，在马斯克眼中，SpaceX的使命就是尽快登陆火星，这一目标和理念渗透到了公司的各个部门，“为实现这一目标，公司可以放弃很多东西，包括员工的安全问题。”
据悉，莫林曾在一封公开信中投诉工作场所相关安全问题，这封信获得了数百名员工的签名。后来莫林收到了SpaceX首席运营官吉恩·肖特韦尔发来的邮件：“请专注于你的工作和SpaceX的使命——尽快将人类送上火星。”而莫林也因“分散员工注意力”而被解雇。
马斯克的传记作者沃尔特·艾萨克森也表示，这位亿万富翁有一种“疯狂的紧迫感”，这可能会吓到他的一些员工。
近十年超600起员工受伤
有部分员工伤情严重甚至致残
2014年，刚从美国海军陆战队退役不久的38岁SpaceX员工朗尼·勒布朗，与同事们在得克萨斯州一SpaceX基地运送泡沫隔热材料。因没有固定货物的绳子，勒布朗便坐在了货物上面以固定货物。然而一阵大风刮来，将勒布朗和其身下的货物刮翻，勒布朗以头朝下的姿势撞地，因头部受重伤，当场被宣布死亡。
美国职业安全与健康管理局（OSHA）调查后认定“SpaceX未能保护好员工”，并指出违规操作的严重性。勒布朗的同事当时向OSHA透露称，SpaceX缺乏运输货物时的固定装置以及对装载货物流程时的监管，而SpaceX后来也承认的确存在一些问题。此后，OSHA要求SpaceX对员工进行安全培训，并要求其购入相关设备。
然而事发后，美国媒体并没有报道关于勒布朗死亡的内情。红星新闻记者注意到，得克萨斯州当地一家媒体在2014年6月30日发布了关于勒布朗的死讯。文中提到，勒布朗于2014年6月25日去世，其于2013年9月30日从军队退役。全文未提及其在SpaceX的工作经历。
▲得克萨斯州当地一家媒体在2014年6月30日发布了关于勒布朗的死讯
勒布朗之死并不是SpaceX发生的最后一起严重安全事故。
根据媒体走访和政府公开记录显示，自勒布朗去世后至今的9年间，SpaceX有至少600名员工受伤。其中，有部分员工伤情严重甚至致残：100多人被割伤或撕裂伤、29人骨折或脱臼、17人手或手指被严重“压伤”、9人头部受伤（包括颅骨骨折、脑震荡、脑外伤等）、5人被烧伤、5人因触电受伤、8人被截肢、7人眼睛受伤。其余员工受伤程度相对较轻。
员工爆料不培训就上岗
为节约时间常跳过基本安全程序
包括一名前高管在内的10余名SpaceX的前员工和在职员工们认为，这些受伤员工的数据反映了该公司工作场所的混乱。SpaceX员工称，为赶上马斯克的“太空任务”进度，有的员工未经专业培训就上岗、有的员工因为长时间工作导致过度疲劳，为节省时间，大家还经常跳过一些基本的安全程序。
有SpaceX员工表示，马斯克的立场一直是“员工该对自己的安全负责”。曾在SpaceX位于得克萨斯州布朗斯维尔基地担任过电焊工程师和生产主管的特维斯·卡森称：“SpaceX通常让员工负责自己的安全，几乎不会让他们接受培训或监督。公司的理念就是，员工应该自己决定怎么做是安全的。”卡森认为，这种理念实则意味着公司的不负责任，“这是一种糟糕的想法。”
▲特维斯·卡森在SpaceX供职时的工作照
包括卡森在内的6名曾经或正在SpaceX布朗斯维尔基地的员工透露，为了能在马斯克规定的时间前完成任务，该基地很多管理层经理都会“超长待机”，还有一些工人会选择直接在工厂过夜，每周工作时长甚至可能超过80个小时。卡森还透露称，有的工人为了维持精力，还会在没有处方指导的情况下服用兴奋剂药物，还有工人直接在浴室睡着。
脸部遭砸伤仍被要求返岗工作
员工提出安全问题遭忽视
卡森称，在自己担任生产主管的第一天，便走进了一艘正在建造的火箭内部。而当时另一位经理就在他上方20英尺（约6米）处工作，那位经理不小心弄掉了一台近100磅（约90斤）的机器，差点砸中了他。卡森当时向上级要求采取更好的安全措施，但遭到忽视。
相较于卡森，弗洛伦蒂诺·里奥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2021年夏天，正在发射台工作的里奥斯因起重机操作人员操作失误，导致脸部被击中，左眼明显肿胀。
▲里奥斯因起重机操作人员操作失误，导致脸部被击中受伤
按照里奥斯律师理查德·伊诺霍萨的说法，里奥斯受伤后，在其已经有明显视力损伤的情况下，SpaceX让其在下一个轮班班次返回工作岗位。在继续工作几天之后，里奥斯到医院寻求进一步治疗，此时他的左眼已经被医生判定为失明。里奥斯向SpaceX提起诉讼，指控其因疏忽未能执行或遵守工人安全程序，导致自己受伤。不过SpaceX却辩称，一切都是因为里奥斯的疏忽。目前此案件现在还在审理中。
报道称，为加快工作速度并削减成本，SpaceX甚至还曾在帐篷里制造火箭。据报道，焊接火箭部件的SpaceX工人每周工作6天，每天工作时长达12个小时，而其工作的帐篷内温度通常超过100华氏度（37.78摄氏度）。当有工人中暑，他们就会先去输液，然后再返回工作。
据6名现任和前任SpaceX工人称，当有大风扰乱工作时，主管人员就会关闭帐篷，但这会妨碍通风，通风对实现安全焊接至关重要。此外，OSHA还曾警告称焊接不锈钢一类的物品可能会产生一些致癌的粉尘，并要求从事相关生产的公司制定相应的“防护计划”。
曾在SpaceX担任焊接工人的菲利普·弗鲁格则表示，自己曾向管理人员索要用于保护肺部的呼吸设备，但管理人员并未提供相应设备，“我们知道帐篷内都是粉尘，但没办法，我们只能呼吸这样的空气。”
SpaceX前工程师：
马斯克让安全问题“雪上加霜”
谈及SpaceX公司的安全理念时，员工们表示公司在安全方面管得比较宽松，其中部分原因是马斯克对安全理念的蔑视。自马斯克创立SpaceX以来，其“随心所欲”“不受拘束”的创业精神便吸引了很多员工。许多SpaceX工程师表示，他们之所以想要加入SpaceX，除了丰厚的报酬外，也是欣赏SpaceX“官僚主义现象很少，富有创造力和想象力”的办公氛围。
然而根据报道，马斯克有时在参观SpaceX工厂时也显得对安全问题并不上心。有4名员工表示，马斯克甚至会在参观工厂时，玩弄一些新奇的火焰喷射器。有工作人员透露，马斯克还曾在办公室中摆弄自己另一家公司生产的喷火设备，自己一度担心马斯克会点燃某个人的头发。
▲马斯克正在玩喷火设备
此外，因为不喜欢明亮的颜色，马斯克还不鼓励员工穿黄色的安全服。SpaceX前工程师莫林称，马斯克经常直接介入制定某项工程的“最后期限”，有时这个“最后期限”是不切实际的。“马斯克的大量介入，让本就存在工作环境安全问题的SpaceX‘雪上加霜’。”莫林说道。
不过有SpaceX前高管为马斯克辩护。一位未透露姓名的前高管表示，公司高层管理人员知道该公司员工受伤率高，但其将问题归咎于“在一个危险的行业雇用了大量年轻劳动力”。另一名前高管则认为，相较于同类公司，SpaceX任务更重，因此不应以同样的安全标准来要求SpaceX。据了解，2022年，SpaceX布朗斯维尔基地的工人受伤率是航天工业平均水平的6倍。
对此，安全专家表示，这些前高管们的态度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他们正在将SpaceX不安全的工作环境合理化。”OSHA前副助理部长巴拉布也认为，SpaceX不应认为他们是在从事创新工作，就可以不考虑工人的安全问题。
红星新闻记者 黎谨睿
编辑 郭宇 责编 李彬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