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 辰

“反内卷”背景下，快递涨价了。

一地在1.1元/票底价基础上涨至1.2元/票，一地底价整体上调0.4元/票，单票均价涨至1.4元以上。业内人士认为这是告别快递行业价格战的契机，不少网友却担心商品变相涨价、包邮门槛提高，质疑“你的服务质量没涨，我的工资没涨，价格凭什么涨？”

“反内卷”究竟该如何进行价格治理？难道就体现在“涨价”上吗？

（一）

快递行业断断续续打了十几年的价格战，先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内卷”的。

2009年修订的邮政法，赋予了民营快递企业合法地位。同一年，“双11”购物狂欢节诞生，电商进入爆发期，电商件也成为快递企业激烈争夺的重要增量市场。

由于快递服务高度同质化，价格成了主要竞争领域。随着快递单票收入不断走低，部分区域甚至出现“8毛发全国”的极端低价，导致基层网点利润空间长期被压缩，快递人员收入低，服务品质差，并形成恶性循环，让快递行业深陷“内卷式”竞争泥潭。

盈利困境之下，有企业尝试过小幅度区域性涨价，但由于价格执行机制难以统一，面临客户流失难题，很快被价格战吞没。本轮涨价，外有“反内卷”政策推动，内有行业涨价诉求，有望形成协同涨价。

本轮涨价能持续多久，商家是否真心支持？

快递底价也被称为发货价，主要影响电商卖家。假如商家每天从仓库里发出800个订单，每单快递费从1.3元涨至1.7元后，一个月就要多支出近万元。对于商家来说，这是一个两难选择：涨价不转移给消费者，成本压力吃不消；转移给消费者，又担心影响销量。

如若只是快递的价格涨了、服务不涨，商家和消费者难免意见大，快递企业“明涨暗降”“提价者死”或将再次上演，待监管注意力转移后，价格战有可能卷土重来。

只有价格、服务一起涨，让快递企业、商家、消费者都受益，“反内卷”才可能持续。

（二）

价格是多方博弈、各种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

对于商品或服务价格，商家当然希望越高越好，消费者则希望越低越好，而正常交易要在“你情我愿”情况下才会发生。即便是“地板价”“低于成本报价”，也不例外。

这也决定了，“内卷式”竞争的价格治理，不能只盯着价格。改变了因，果自然会改变。而若只治标不治本，不仅顽疾难以根治，还可能引发不良反应。

企业低价无序竞争，一个重要原因是宏观经济层面存在供需失衡问题，集中表现为部分行业需求疲软、产能过剩，导致企业为了生存不得不在有限市场空间内进行竞争。比如，受房地产行业深度调整等因素影响，钢铁、水泥行业出现竞争乱象。

地方招商引资，同样存在“内卷式”竞争。例如，人为制造政策洼地，盲目上马新兴产业、重点产业，造成行业内大量重复建设和生产过剩，加剧产业竞争、产能过剩；区别对待各类企业，违背市场规律和公平竞争原则，干扰资源、要素的合理流动，导致效率低下和资源浪费。新能源汽车、光伏等行业高度“内卷”背后，就有地方政府盲目上马、不当干预的影子。

“内卷式”竞争五花八门，中央强调综合整治“内卷式”竞争中的“综合”二字，也是着眼于此。

（三）

值得玩味的是，许多人都能认识到“内卷式”竞争的危害以及“反内卷”的必要性迫切性，但当一些行业做出涨价、叫停“特惠价”动作时，却会引起部分网友不满与质疑。问题究竟出在哪？

一是，人们担心“反内卷”变成“哪里需要往哪里搬”的一块砖。

“内卷”一词从学术领域走向大众视野，并被赋予更广泛含义。这也意味着，关于何为“内卷式”竞争、何种情况需要“反内卷”，有时存在争议。故而，须厘清“内卷式”竞争的本质特征，通过观察行业产能利用率、毛利率、销售费用率等情况，依据价格法、反不正当竞争法等法律法规，把公平竞争与“内卷式”竞争区分开来，科学认定。

二是，人们担心“反内卷”只表现为价格上涨，而没有带来服务质量提升、创新水平提升。

涨价的收益用到了哪里？是否能带来服务质量提升？是否能促使企业专注于产品创新？这些关键问题不容忽略。而在宣传层面，类似《×ד反内卷”：每单涨价××》这样，简单将“反内卷”与涨价联系起来的信息传播，也该多考虑一下受众观感。

三是，人们担心“反内卷”成为一些人推动涨价的借口。

反垄断领域知名专家黄勇指出，部分行业协会拟订的“协调成果”，其中一些行为已显现出反垄断法律风险。即便部分行业协会对价格的协调有价格法作支撑，但成本的确立需要经过一个谨慎复杂的过程，垄断风险仍需警惕。

值得一提的是，7月1日召开的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六次会议提出“依法依规治理企业低价无序竞争”，7月30日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出“依法依规治理企业无序竞争”，都强调了“依法依规”。这也表明，“反内卷”绝非简单管住价格，而要以市场化、法治化方式维护公平竞争市场秩序，让市场机制有效发挥作用。

说到底，涨价只是“反内卷”的一味药，但无法根治百病。